大汉游20
西北平定，皇上又恢复了兴致，久违的春狩又开始了。
林真真骑着她的枣红小马漫步在林间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，看着头顶飞过的大雁。
“小苑微寒春雁飞，石关宫外草萋萋。汉家旌旆连围合，奉国山川入望低。”
“你的诗文倒是进益不少。”霍瞿打马向她靠近。
林真真歪头，“我倒不记得从前与霍将军对过诗词。”
霍瞿停住马，直勾勾盯着林真真的脸，“你忘记的可不止这一桩。你连我们的婚约都忘了罢。”
“将军说笑了。您如今有圣上钦赐的大好姻缘，万不可拿我小小县令之女开玩笑。”
林真真调转马头，“小女便不打扰将军了。”
霍瞿驱马拦住了她的路，“我知道你是装的，只要你说你是林真真，我就立马带你走！什么皇命什么圣旨我全都可以不顾，只要你说你是她...”
林真真与霍瞿长久地对望着，鼻子有些酸涩，她眨了眨眼，憋住了眼泪。
“霍将军，当心祸从口出。”
“霍瞿！”韩书颜策马从营地的方位跑来，“你在做什么？陛下在唤你。”
霍瞿并未看韩书颜，调转马头径直回了营地，临走前深深望了她一眼。
韩书颜坐在马背上，一双杏眼狠狠盯着她，“我早跟你说过他当你是替身，他这样的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，若你求求我，说不定我还能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，让霍瞿把你纳为妾室。”
林真真冷笑一声，“算了吧，我祝你们百年好合，幸福美满一辈子。”
话是好话，被林真真轻佻地一说，倒像是阴阳怪气的讽刺，韩书颜气的攥紧了缰绳，还没等她说什么，林真真就策马走了。
“你给我等着！”
林真真充耳不闻，谁等谁是傻子。
谁料一支冷箭从背后穿过她的胸膛，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，从马上跌落倒在了地上，眼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韩书颜神色张皇地扔掉了手上的弓。
林真真闭上了眼，这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吧。
妈的，每次都冲着一个地方扎，真的很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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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书颜眼看着林真真就这么倒下，说不在乎是假的。
她从小被家里众星捧月般地惯大，整个长安的好郎君都供她挑拣，可她见惯了那些芝兰玉树的风流公子，总觉得他们和自己那些不学无术又爱附庸风雅的哥哥们一样。
小时候她胡闹，在太湖边放纸鸢，不慎跌落其中，是卫将军飞身而来，将她从湖中救出，那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是何等的英姿。
彼时她才九岁，与他差了整整十五岁。
君生我未生，我生君已老。
她故作娇憨，频频借着身份接近卫青云，直到有一天她拿脸贴着他的手，甜腻腻地说了那句：“颜儿最喜欢卫叔叔啦。”
卫青云抽回了手，她永远不会忘了他的表情，紧皱的眉头下神色带着厌恶。
曹适死了，长公主成了寡妇，韩书颜看出了卫青云和长公主间的端倪。
她不能忍受卫青云成为别人的，他可以不属于她，但不能属于旁人。
卫青云这样的人就该如清风朗月一般高高悬在云端，任何人都无法染指。
好在陛下又撮合了长公主与夏侯颇，她长舒了一口气。
长公主被赐婚那日，春光都比往日明媚，她见到了卫青云带进宫的那个小孩，比她小一岁的男孩，像是将卫青云放进了一个男孩的躯壳中，外甥像舅舅，前人诚不欺我。
瞧，上天又送给了她一个卫青云。
她沾沾自喜着将霍瞿当做了卫青云的替身，一点也不在乎霍瞿的意愿。
可霍瞿身边有个侍女，看起来年长他许多，霍瞿好似很依赖她。
韩书颜瞬间生了惺惺相惜之情，兀自认为自己与霍瞿是知己，同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。
后来，林真真就死了，凌筠办了一场冥婚，成了整个长安公认的疯子。
上天总是偏爱她，从小就是。
韩书颜清楚自己从小享受的优待，且用的得心应手。
舅舅深的陛下宠爱，姑姑也在宫中圣眷正浓，父亲在朝中也说得上话，她从小就站在这样的权力中心，如鱼得水。
可舅舅偏偏和永巷的宫女私通，没过几日便在家中自缢身亡了。
韩家势力不复从前，她只能频频进宫，在陛下面前卖乖，可惜太后不怎么愿意见她了。
她知道，是太后娘娘命人赐了鸩酒给舅舅，可她面上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。
她好不容易求陛下赐婚，却不曾想霍瞿带了个叶蓁蓁回来。
不知为何，看着她，韩书颜总能想到林真真。
霍瞿果然与她同病相怜，就连找替身这个环节也那么相似。
只是霍瞿为了那个叶蓁蓁拒绝了皇上的赐婚。
她逐渐年长，家中父母一直在催促她成亲，可她一拖再拖，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，再没媒人敢踏进韩府的门槛。
霍瞿彻底大破匈奴后，皇上有意和亲，可公主身份太过尊贵，不是一个小小单于能够匹配的，皇上便试探了她的意思，被姑姑含糊带过了。
韩书颜彻底慌了，她不想远嫁塞外蛮荒之地，要死要活哭喊着非要嫁给霍瞿，家中父母拗不过她，便又向皇上求了旨意。
恰逢姑姑生了皇子，皇上龙颜大悦，当即答应了她，郑重地当着满朝大臣赐了婚，霍瞿再无推拒的可能。
她应当觉得开心，可又没有那么开心。
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，还有一丝不甘。
她常常在人后看着卫青云的背影，他如今锋芒尽敛，人人都觉得他不如霍瞿。
她渐渐觉得霍瞿不像他了，没有人能像他，她爱的那个卫青云是独一无二的。
她唯一的念头便是留在长安，留在卫青云的身边，哪怕得不到他，她也能一直看着他。
可霍瞿却想带着叶蓁蓁私奔，看着那个孱弱的背影，韩书颜紧握着弓箭，脑中一片空白，直到箭矢穿过叶蓁蓁的背影她才回过神来，眼前一片腥红。
霍瞿发了疯似地要找出真凶，她慌忙将此事告知了父兄，他们推了梅香出去顶罪，可霍瞿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。
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，韩书颜觉得霍瞿真的会就这么拔剑斩下她的头颅。
就算他真的杀了她又如何？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都是被命运裹挟着前进的可怜人罢了，她从未觉得愧疚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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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真真的灵魂又出窍了，这次的死状比起上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韩书颜落荒而逃，留下的弓箭便成了线索，于是那个嚣张的梅香便替她主子顶了罪。
可能是因为被韩书颜杀害的，所以她的灵魂只能紧紧跟着韩书颜，超过五仗之内便会有灼烧感，疼痛难忍。
因此，林真真也发现了韩书颜的秘密。
韩书颜看向卫青云的眼神分明就是汹涌的爱意。
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霍瞿，而是卫将军。
自那日春狩事发后，韩家在朝的官员屡屡被参，该革职的革职，该入狱的入狱，韩家顷刻间没落，从前钟鸣鼎食的门阀世家变得门可罗雀。
如今他们韩家能拿的出手的，怕是只有一位宠妃娘娘，一个年幼的皇子，和一位宠臣的正妻。
圣旨已下，便是皇上自己也再难收回，朝中大臣都等着看霍瞿的笑话，若他敢抗旨，必会遭到满朝文官的弹劾。
霍瞿行了冠礼，穿上了婚服，面色冷凝。
他们二人不情不愿地拜了天地，韩书颜独自坐在新房中，红烛燃到了天明，也没人来揭她的盖头。
孽缘啊，不过林真真自己和霍瞿不也是一场孽缘吗？
林真真突然觉得她很可怜，被娇宠长大的女孩，到头来嫁给了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，就连从小喜欢到大的人也要和别人成亲。
就在他们成婚前，皇上赐婚了卫将军和永安公主，二人站在一块，仿若一对璧人。
林真真眼看着韩书颜自己掀开了盖头，拔出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身体，血和着泪落下，在喜庆的红帕上添了一片暗色。
林真真被这满目的红色刺的闭上了眼。
希望她下辈子好好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，好好地与他相守一生，哪怕布衣荆钗，也能细水长流的幸福一辈子，再不要遇见卫青云。
然后林真真便没了知觉，再醒来时只有满目的红色。
她爬起身，手上的触觉提醒着她，她现在又还了一次魂。
林真真踉跄着走到梳妆台前，镜中倒映着的脸分明是韩书颜的。
老天，这开得什么国际玩笑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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